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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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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三水看秦王似乎十分兴奋,心说这半大小子,个头好像还没这姑娘高,色心倒不小。

  “在何处习乐,师从何人?”

  “回禀殿下,信州的小小乐坊,不值提。”

  秦王离开座位,搓着手,走到舞女身边,暧昧地靠上去嗅嗅:“啊,这样……那你芳龄几何,是否……”

  “殿下。”一个温润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

  秦王脸上表情僵住,不悦地站直身,顺着声音找过去。

  江珩也惊讶地抬眼去看。白子楠转着轮椅上前,笑得面上一派春风和煦:“殿下,我先前在堂外,曾见此女抚琴,颇通音律。草民技痒,不知可否有幸与此女,为秦王殿下合奏一曲?”

  秦王犹豫好一会儿,捺住了自己不安分要伸出去的手,干巴巴道:“准。”

  白子楠侧头看了一眼随处,随处退下去吩咐,不一时,一琴一瑟,便置于堂上。

  舞女擅琴,白子楠擅瑟,琴瑟合鸣,如潺潺流水,如殷殷凤吟,如娑娑南风,如踽踽月行。

  曲罢,余音绕梁,满堂皆缄言。白子楠让随从撤了琴瑟,从容向秦王作揖:“草民心仪此女,想请殿下恩赐。”

  汝三水喝水呛着,猛咳起来。江珩伸手想拍拍她的背,半路一顿,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想了想,把桌上的备用的绢子塞到她手里。

  无人接话,神色或茫然或探究,全都看着秦王。

  秦王在汝三水的咳嗽声里,眉毛越拧越紧,最后咬牙切齿道:“赐。”

  宴席接近尾声,留下来的人陆陆续续也都散去。住处近的回程了,长途跋涉的也安排入客房。

  秦王被扫兴,居然也没有深究,当时看着气急,事情过去之后倒还挺爽快。可见少年心性未定,若能好好打磨,还是可以向好处发展的。

  宴会结束已是月傍西厢,华灯初上。

  汝三水与江珩并肩走出来,和江珩默默往后园去,消食散步。

  汝三水听说江家是近几年迁徙到信州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从北方迁过来,短短数年家宅产业就完善齐全,这后山园子大的有点不像话。

  如今想想,大约是结交了秦王,有了倚重。

  汝三水看见湖心亭里,刚刚唱英雄救美戏码的两位主角,一坐一站,似在谈心。

  “那位与你似乎关系不错,是你的哪房兄弟?”她问道。

  “不是江家人,是白家的白子楠。他少时从长阶滚落,如今足行不便。但是为人端正谦和,和他那个桀骜的兄长倒不是一路人。白家人里,我只高看他一眼。”

  “我说呢,他今天怎么敢出这个头。你们江家如今在信州根基不稳,不是逼不得已应该不敢惹姓朱的。他们白家倒是有恃无恐一点。”

  江珩不置可否:“你也尽兴了,回去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汝三水多看了两眼亭子,着实远了点,耳朵再灵也只听见只言片语,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清。便回答:“好。”

  酒饱饭足,这一夜好梦。第二天便有汝三水的差事来了。

  江珩闻说信州城外有活人枯槁如尸的异案。据说白家人和江怀的人都去过两次,没有办法解决,于是江珩决定前去探看。

  汝三水既然对外说是他的随从,此事自然得随行。于是她穿上江家子弟的衣服,让江珩替她易容一二,便一同出城了。

  顺着指路,接近一个村子,看上去田荒了大半。村口零零散散几户人家坐落,也不整齐,更不富庶。汝三水随便选了一家,朝那走。

  碎石块铺压出来的小路,一路虽没有树木遮蔽,也是杂草丛生,时不时跳出些不知名的虫子来。

  说是汝三水做江珩的随行,此时江珩倒一路跟着汝三水,他也没什么意见。

  路不长,尽头一户人家,午饭时分不见炊烟。

  汝三水:“这里真的还有活人住吗?”

  细木棍和竹枝条混杂着扎出来的松散篱笆,篱笆口拴了只应该断了奶的半大羊崽子,落了一地的屎粒。篱笆里面圈着两间泥墙茅草屋子。

  汝三水好像听见茅草屋里有一点点动静,但很细微,像活物濒死的呼吸声。

  矮篱笆还有个后门,外面有个高高的稻草柴火堆,边上靠着一些应该荒了很久没用过的锄头犁刀之类,上了锈没人管。再后面是个露天的粪坑。

  江珩一打眼看过去,就这些东西,没有旁的了。喊了数声,无人应,道一声叨扰便进去了。

  屋子里昏昏暗暗的,隐约有两个削瘦的人影,靠在榻边。

  汝三水支起竹篾的窗子,光洒进去,他们看清楚,坐在榻上的是一个瘦巴巴的女人,目光涣散地抱着一具干枯的尸体。

  不,不是尸体,是活人。陷得可怕的眼窝里,两只眼珠还能动一动,拿嘴呼一次吸三次,犹如拉风箱。

  他全身只有一件麻布长裤子,骨架上来看应当是个男子,却比这个女子更加干细枯槁,皮肤青白色,浑身上下没有几斤肉,艰难包裹着嶙峋的筋脉骨架,脑袋上若不是还有头发覆盖遮掩,简直就是骷髅,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那女子感觉有人进来,抬起脸来看,见到汝三水二人的衣着,突然目光炯炯地扑上来,干细的手抓着汝三水的裤腿,疯狂号哭。

  “救救他,救救他……我知道你们,你们来捉过鬼,你们是活神仙……你们一定可以救他,求求你们,你们救了他,我什么都能做,怎么报答都行……”

  江珩的衣服她认得,确实是江家人来处理过,但是好像并没有起到作用。

  这明显是长期被阴物吸**阳的结果,范围覆盖了整个村子,应该是有计划的人为之祸。

  江珩眼神询问,汝三水多看了那男子两眼,摇摇头,表示救不了:“鬼门关前。”

  江珩知道,孑先生救人,鬼门关前不救,与无常夺人,是罪孽。

  更重要的是,别人不知,她每次救人都消耗极大,短时间内无法再救其他人,若为了这个救不得回来的人浪费了精力,万一遇到能救得回来的,要眼睁睁看着吗?

  那女子还在哭诉:“救救他也救救我吧……他太可怜了,他什么恶事也没做过,他为什么要怎么遭罪啊,我的相公啊……”

  汝三水一动不动地任她拉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也哭累了,抓着汝三水的脚,匍匐在地上,静静地流眼泪。

  他们最多能够救治这个女子,却不能救治这个行将就木的男子。可是救不了这个男子,就等于救不了她。心死也是救不回来的。

  昨夜还见极致享乐,王族奢华,今日就见到如此光景,汝三水觉得分外讽刺。

  “我受不了了,我再也见不得他不生不死了啊……孽啊……我也熬不下去了……”

  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她的相公走去。见她从枕下拿出一柄短镰刀,汝三水猛的反应过来,抬手蒙住了江珩的眼睛。

  江珩沉默地把她的手拉开,他也想得到结果,不需要她为他遮眼。

  汝三水看了看自己的手,怪自己一直以来护弟弟们护成习惯,怎么还护起江珩来了。

  他们走进这屋子,一句话不曾回答,一件事也不曾做,就这样送走了一对夫妻。

  他们又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再走出这个矮篱笆小院,看着整个破败的村子,炊烟再也不会从这里升起来了。

  夜神教,必须得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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