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滩下的困兽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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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忍住胸口的疼,攀着楼壁悄悄往公寓屋顶爬,猫着腰轻脚靠近窗户时,又是先蹲下身子,仔细听了一会儿屋内的动静。室内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嘈杂。

我把双脚挂住屋檐,两手把住窗口,慢慢将身体翻下,脚尖儿轻声落在了地板上。我没有挪动脚步,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动静,才侧头往其它房间窥望。

天花板上,那一盏幽暗的小灯,将卫生间照得格外朦胧。透过浴室的雕花玻璃,莲蓬喷头正唰唰响着,弥漫的白色水烟,凝结在玻璃背面,变成无数水柱不断下滑。

一具撩人的妖娆曲线,隐约彰显出了轮廓,那丰满提拔的胸部,婀娜纤细的腰肢,以及细长的玉臂,俨然是一副少女沐浴时正在盥洗长发的优雅轮廓。

看到此刻,我浑身血液上涌,心头的一切沉重纠结,如冰山瞬间击碎一般。“伊凉,一定是她,杜莫这家伙把人带回来了。”

想到此处,我再也按捺不住,迈开大步跨了过去,猛地推开了卫生间的木门,想在伊凉发出一声尖叫之际,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然而,浴室内并未发出尖叫,只见一股滚烫的水柱,朝我的脸颊泼来。还没等我看清楚,一只赤裸的女人脚掌,将我硬生生蹬在了墙壁上。我的喉结被杵得异常疼痛,如同受绞刑的人给悬在了半空。

与对方力道砰触的一瞬间,我不仅心中暗惊,也已经察觉出对方。以对方这种快如电闪的攻势,不仅不会是伊凉,而且是个上乘的杀手。

迫于对方迅猛的爆发力,我急忙用双手扼住这个女人的脚踝,并使尽全力扼制住对方脚力的蹬辗,以保护自己的喉结不被挤断。这个女人的小腿,握在我手掌中的感觉,宛如钢铁一样坚硬。

当我再欲挣扎,试图用手拔掉她蹬在我脖颈上的脚,却猛然感觉腹下一凉,被一把冰冷锋锐的刀尖儿顶住了,那滋味儿犹如针尖已经扎进肉里。

迫于腹下的利刃,我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挤掉出来。待到缭绕的水汽被扑打的气流冲开,我才模糊看到这个女人的脸。

这个女人,略有一百七十公分,周身泛着古铜色的黝黑皮肤,一看便知来自亚热带,皮肤常年暴露在阳光的照射下。

透过依稀的水汽,可以进一步看到她清秀的五官,那张淡淡金黄色的鹅蛋脸上,眯缝着一双饱含冷漠与哀伤的凤眼,微微上扬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鬼魅般的阴笑。

我心中暗惊,这不像她的真实面孔,分明是一张薄薄的铜黄色脸谱,犹如女人美容时涂满在脸上的海藻泥。

浴室外面的楼梯上,传来蹬蹬疾跑的脚步声,杜莫上身光着膀子,只穿一件无袖的迷彩色马甲,如一只提起前肢立跑的大海龟般,缩着脖子冲进了浴室。

“女英雄……女菩萨……刀下留情啊!他是自己人,您任务的搭档啊!这,这这……,误会啊,误会!”

开着木门的浴室,缭绕水汽渐渐稀薄,这个让杜莫唯唯诺诺、惊恐万状的女人,慢慢抽回了她蹬在我脖子上的脚,但挟持在我小腹上的锋利匕首,却迟迟未动。

此时,我才完全看清楚这张女人脸,她的两只眼角,仿佛挂着哀伤的泪珠串儿,从鬓角一直延伸至饱满挺拔的乳房周围。

我心下骇然,杀死巴巴屠之后,我已经目睹了一副神秘诡异的人皮图腾,而眼前这个女人,面孔和赤条的上身,竟然也纹有一副图腾。

顺着她眼角蜿蜒下来的并非泪珠图案,而是两股细长的牵牛花藤蔓,上面生着几朵小喇叭状的花,每一朵仿佛因缺乏水分正欲枯萎凋零,喇叭花中间并非花蕊,而是冒尖儿钻出的海螺。延伸到她脖颈处的牵牛花蔓,宛如披肩长发般散落,从她的前胸后背一直铺展下去。

还没待我再仔细多看几眼,这个女人鼻腔发出一丝冷哼,终于收回了抵在我腹部的利刃,也瞬时拽过一条毛巾,快速遮起自己的面孔和前胸,却不是去遮掩她作为女人的羞私之处。

我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出身缅甸的凋魂门螺。刚才的一声冷哼,犹如冰窟洞眼吹出的凉气,直叫人头尖儿打了个寒战。

杜莫见凋魂门螺收起了杀意,忙拉着我走出浴室,又毕恭毕敬地给这个女人关上木门,以便让她继续沐浴。

我期盼的伊凉,并没有来到公寓,杜莫见我一身疲惫,且脸色蜡黄难堪,知道我肯定受了伤,忙架起我一只胳膊,扶我到了隔屋卧室。

我胸口的刀伤,本就疼得厉害,再经历了这一番欣喜与惊吓的大起大落的刺激,而且脖子又吃了凋魂门螺重重一脚,整个人顿时虚弱得像个水煮玉米。

我凝望着杜莫,等他说话,等他解释伊凉为何没能带来。他见我虚弱得厉害,黑亮的额头也已滋满汗珠。

“追,追马先生,您先别着急上火,先让我给您拿些医药,重新护理一下伤口。其它事,慢慢向您道来。

知道此时一味的焦急也没用,我木然咬着后槽牙,垂了一下眼皮,代替下巴表示默许。

浴室那个女人,刚才抵在我腹部的匕首很奇特,那并非传统的军用匕首,而是类似可藏于竹管儿内的刀具。其刀身宽不足两厘米,却出奇的獠长锋利,上面的韧齿,呈现螺纹状,看上去,那种兵器更像一根钻头。

杜莫慌慌张张地拿来了药匣,翻出碘酊、消炎粉以及纱布。他用镊子夹住药棉,为我重新清理伤口缝合处渗出的血渍,仔细封包之后,并给我注射了预防感染的针剂。

我安静地躺在软床上,两眼呆呆注视着昏黄的吊灯,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与惆怅。“追马先生,您这是跟谁打架去了,衣服破烂成这副模样。唉!我给您拿一件新的换上,质量绝对好过您身上现在这件。”

杜莫说完,正欲转身离开,卧室内的光线忽然晃动了一下,那个沐浴完毕的凋魂门螺,轻如鬼魅一般站在了门口。

“你坐车回海魔号的当夜,便有人潜伏进公寓,我追出去打了一天一夜,发现自己中了陷阱,才死里逃生跑回来。”

虽然极度虚弱与疲劳,但我还是向杜莫解释,以便使凋魂门螺听到,打消她对我的疑虑。

杜莫见那个女人一言不发地站在了门口,忙起身赔笑着说:“女英雄,您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乏得很,不如早些去休息。噢!对了,您还需要吃点什么,我下楼给您拿来。”

面对杜莫的一番怯意与好意,凋魂门螺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而离开了,回到了她选用的那间卧室。

杜莫匆匆忙忙跑下楼去,拿来一套崭新的迷彩套装。“追马先生,我们也是刚到公寓,这趟回海魔号,可是满载而归。杰森约迪从来没这么慷慨过,吃、穿、用的东西,允许我在货仓尽管拿,直到小皮卡装不下为止。其实,其实吧,我也是知道,这都是沾了那个女人的光,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杜莫自顾说了半天,见我始终面色冰冷,没有任何反映,他说着说着,也就觉得没趣,声音小到不再说什么。

现在的杰森约迪,应该相信芦雅已经不在人世,而此时的我,更是悲痛万分。他没肯让伊凉和我见面,便多送来丰厚的物质,作为对我的变相的安抚。当然,那老家伙也是在讨凋魂门螺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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