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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嚼声一直在方言耳边回荡。
他的双腿还在奋力挣扎，可惜完全踹不开面前咬着他手臂的恶鬼，它们仿佛不知道疼痛，也不知疲倦。
不远处，还能看见艳鬼丑陋的面容在笑，笑的很开心，很难看。
泪流满面的方言突然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不是恶鬼的咀嚼，也不是难听的嘶吼，更不是艳鬼的冷笑。
而是一阵破风，一阵呼啸而悠长的破风！
他甚至以为自己死前出现了幻觉，为什么会听见这种声音？这声音他听过，以前刚进大学军训那会儿，就捣鼓过枪械，子弹打出去的破风声和他现在听见的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没有那声枪响。
两眼朦胧的他把视线放在高高悬挂的太阳上，声音，似乎是这个方向传来的。
太阳依旧是那么的灰暗，没有一丝温度和亮光，阴界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突然，阴界的灰暗被打破！一丝亮光出现！
这道光芒照射在方言惨败的脸颊上，他终于在这阴界内感受到了一丝温度和光亮！这束光越来越大，甚至刺的方言开始眼花，可他依旧没有挪开视线，死死盯着这道阳光！
阳光下，三个小点在他的视线内越来越大！
嗖！
嗖！
嗖！
小点越来越大，方言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三支箭矢！
其实从方言看见这道阳光开始到看清空中箭矢只有一刹那，可能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艳鬼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方言脸上为什么会有光亮？是阳光？这里是我的阴界，哪儿来的光？
可头顶上冷冽的寒芒让她脸色骤变！
没有顾忌形象，艳鬼猛的朝右边扑了出去！
噗！噗！
咚！
三只箭矢同时落地，一支落在刚才艳鬼站着的位置，发出巨大的轰鸣！
一支把咬着方言肩头的恶鬼迎头射穿！最后一支直接把咬住方言左手的恶鬼贯穿咽喉，箭头距离他的肚子甚至不到一寸。
被折腾了这么久，看见生还的希望，方言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脚踹开眼前的恶鬼，然后又甩脱身后那只，一摇一晃的跑到右边街边角落缩成一团，和艳鬼隔街相望。
他知道，救兵来了。
强忍着痛，方言把视线转移到艳鬼身上，发现她也和自己一样狼狈无比，这时他才知道，那三只箭矢的力道究竟有多大！
射中恶鬼那两支，应该都是被控制了力道，没有伤到自己，可射向艳鬼那支......方言盯着青石地板心中有些发寒。
八十公分长的箭矢只有半尺在外，其余部分全部深深扎进了地面，灰白的青石板上有无数道裂纹向四周扩散，就算现在箭尾还在疯狂的颤抖，不断发出嗡嗡声。
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耀眼，方言惊奇的发现天空的灰白仿佛如同一块镜面，不断破碎然后掉落，露出这个世界原本的面貌，最后破碎的镜面摔在地上，直接化为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艳鬼抢先一步出手！
街道不宽，但作为伯阳城的主街道之一，少说也有十几米距离，艳鬼抢先一步以掌为刃直直刺向方言左胸！不得不说，她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哪怕是救兵来了，知道自己继续停留下去很有可能把命搭在方言身上，这个女人也选择拉着他上路！
愣愣看着空中色彩，感受到皮肤的温暖，方言竟然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躲开，艳鬼狞笑的面庞到了眼前他才反应过来，抱着满月直接转过身，背对着这记手刀！
这是他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做下出的举动，只是为了怀里的小家伙不被波及。
冰冷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肤，但仅仅只是刺进皮肤，就感受到后心的疼痛已经停止。
艳鬼没有选择捅穿自己？
这是为什么？
还没回头，就听见身后凄厉的惨叫！
“啊！”
死死抓着右手，艳鬼盯着掌心这支箭矢，伤口上燃烧的黑焰让她浑身颤抖！她知道自己今天是杀不掉方言了，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咬了咬牙，两腿向后一蹬，飞快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现在的方言异常冷静，或许是真习惯了大喜大悲的不断落差，只是看着艳鬼狼狈而逃的身影，心中猜了个大概。
这几支箭的主人，恐怕就是艳鬼嘴里所提到那位蒋大人的手下吧？按照艳鬼的说法，这种大人物应该不会亲自来见自己，不然艳鬼怎么还有胆子继续对自己下杀手？
整个阴界剧烈摇晃几下之后就停止了破碎，望着头顶的那个大窟窿，他才发现原来能看见色彩，感受到温度，都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缓慢的站直身子，方言总算发现有两人一前一后从正阳街另头朝他走了过来。
......
一老一少缓步行走在灰白的街道上。
少年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和他消瘦的身形不同，手上挽着的，居然是一把近一米长的弓，龙首、龙尾为梢，龙身为臂，整把弓通体漆黑，只有龙眼出有两点暗红，不知是否太过逼真，他感觉少年手中之物可能随时会活过来。
老人落后一步，跟在少年身后，一副仆人模样，手里只杵了根竹杖，一身灰衣也不知多久没洗，上面全是补丁污垢，和前方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人直直朝着方言走来，方言第一反应就是先观察走在前方的少年。
这少年长的不算英俊，唇厚额宽，身高还要比方言矮上一些，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在他有些消瘦的身上，方言看见的不是孱弱，而是他体内爆发性的力量。露出袖外的双手，满手老茧，尤其是握弓的右手上爆满青筋，第一眼下去，方言都不认为这是只手，而是一堆扭在一起的树根！每一步都让方言觉得脚下有些震颤，这家伙，手上的弓到底是有多重？
看起来瘦，但实际肌肉密度恐怕要比黎勇那一米九的大块头还要高出不知道多少。
方言心里有些毛毛的，然后把视线转到那老人身上。
“老神棍？”
方言张大了嘴，一脸诧异的看着黄半仙，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黄半仙嘴角抽了抽，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没敢作声。
“那是何物？黄半庭？”
停下了步子，少年的头稍稍向旁边偏了偏，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听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不带一丝稚气，反倒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那老神棍就......兰大人，这......下官也不太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好话。”黄半仙恶狠狠盯着方言，他从前两天开始，就反应过来“老神棍”这三个字不是什么好话，结果这小子还当着兰大人的面提，这不是让他丢人？
“哦？原来如此......”
“本将军让你照顾，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别看少年这副模样年轻，可实际上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知道平日里黄半仙的爱好，听见方言的语气就猜了个七七八八，面无表情的说道。
黄半仙听见这话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嘴里结结巴巴回答：“兰大人，这小子是前天才上门的生意，下官也是昨天才收到的消息啊......”
“哼！”少年明显不想搭理这脏兮兮的老头，发出一声冷哼，“若不是如此，你早该去找孟仲姿讨汤喝了。”
少年盯着眼前伤痕累累的方言，还有他手里抱着的那只小家伙，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黄半仙异常懂事，知道兰大人既然开了口，就直接带着一脸假笑走到方言面前，从怀里掏了个漆黑的泥丸出来，还咧着嘴说道：“方公子啊！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来！老夫这颗通天丸，服下之后可医死人，肉白骨！五毒不侵，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有滋阴补阳之功效！只卖......”
方言自从说了那句黄半仙后就再也没开过口，愣愣的看着这老东西走过来，然后......
仰天倒了下去。
砰！
黄半仙手里还捏着那颗泥丸，看见方言直接仰倒在地，把他吓的不轻，嘴里还骂到：“老夫都没讹你！你怎么讹起老夫来了？”他很怀疑这小子这么摔下去脑子可能会摔坏。
“伤的太重，失血过多，这小子身子骨太弱，不过还算有点骨气。”少年瞥了眼地上的方言，似乎完全不怕他当场嗝屁，宽大的衣袖一抖，一本破旧的羊皮书直接丢给了黄半仙，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人交给你了，你负责引他入门，以后他出点什么事儿，自己滚去九殿报道。”
黄半仙听见这句话脸色一苦，没敢反驳，他知道第九殿是个什么地方，阴间人投胎转世分为十殿，自然也分十等。
头等人，佛道做主；二等人，官封侯门；三等人，朝郎驸马；四等人，文武大臣；五等人，荣华富贵；六等人，大街叫贫；七等人，投驴变马；八等人，走兽飞禽；九等人，下世猪狗；十等人，鱼鳖虾群。
要是这小子出了点问题，自己恐怕要做几百年猪狗，任人宰杀，兰大人的性子可是说一不二的，这也让他只能收回自己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低头说了声“是”。
可少年没看见黄半仙眼中露出了一丝诡异的亮光。
少年提着弓，本想扭头走人，可看见方言晕倒还抱着不撒手的黑猫，眼里不禁有一丝疑惑。
好生眼熟的猫？莫非本将军见过不成？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自己究竟何时何地见过，但还是补了一句：“那只猫也是。”
说罢，完全不理会黄半仙苦涩的老脸，直直的朝着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