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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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门被人敲响,“大师,太后召见~”

  还是那个老太监的声音,夙元放下了正理着的东西,起身开了门,“稍后便来,劳烦公公了。”

  “好嘞,老奴在门外候着,大师慢些也无妨!”老太监侧着身子候在门旁。

  僧人又轻轻合了门。

  “小和尚…我可不可以不去啊……”容秀压着嗓子道,双手合十,对着僧人眨了眨眼。

  僧人慢条斯理地叠好了最后一件衣服才转过头看着她,“你说呢?”

  “我觉得不去也是可以的嘛!”容秀晃荡着两条腿。

  “随你。”僧人语气淡淡,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了身后的木柜。

  “罢了罢了,我同你们去!”容秀呢喃着,声音也只有蚊子和她自己能听见,说罢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容秀开了门,倏然对上了老太监那一双如鹰般尖锐的眼。

  霎时胆战心惊,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透明的罐子,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公公,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大师?”僧人轻轻捻起玉白长袍,跨过门槛。

  白麻僧衣的下摆轻轻荡了两下,却没沾上一星尘土。

  “太后娘娘只是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吩咐了派两位大师去便可,老奴寻思着二位大师一间房,夙元大师又是寺中栋梁,自是最合适不过了!”老太监一面领着路一面说着。

  “原来如此。”夙元淡淡道了一句,走在老太监后头。身后还跟了个不停拍着自己光秃秃脑袋的容秀,她恨啊,自己怎的如此倒霉?

  所行之途,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绕过芳华亭便是太后的慈宁宫。

  “禀太后,二位大师到了!”老太监在门前止了步。

  “进来吧。”里头传出的声音娴舒。

  开门的是个眉目和善的老嬷嬷。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夜中练月。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踏上仿若步步生莲。

  紫檀圈椅上慵懒地倚着一个人,颇有徐娘半老的风情。

  一头长发用象牙雕花的梳子梳成松松的飞星逐月髻,插上了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垂下细细的羊脂白玉流苏,随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摇,零零响动的声音甚是好听。

  太后甄氏,侯门嫡长女,从前也是个惊艳的人物。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颇善战争和官场谋略。曾代父出征,在战场上救下了先帝,甚得先帝青睐。牢牢坐了皇后的位置二十一载。

  先帝早逝,便传位了她的长子陈渊,二儿子陈深封作凌山王,女儿长盛封了公主。三人对她这个太后都颇为敬重。

  容秀那时嫁的便是登基不过二载的陈渊,那陈渊身量七尺也算不得高。背微微佝偻,面色黝黑,颇为显老。

  容秀第一眼见到他,心里已然厌恶万分。为了逃避侍寝找了千千万万个理由。

  后来是太后差人在她平时服用的治咳嗽的汤药里下了合欢散,又将她抬进了陈渊的养心殿。

  那时她彻底被锁在宫闱里,一颗心彻彻地死了。

  直到那天护国寺的住持恰巧被太后召进宫,偷偷带给她一封信。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小和尚给她的信,亦是,最后一封。

  要说她后来沦到那样的境地,太后也占一份,可事情被捅破的时候,陈渊竟然没赐死她,这件事困惑她一生。

  在她被禁在寺里的第二年,李容秀刚诞下皇子便兴高采烈地去看望她。

  李容玉踩着她的手,“我的好姐姐怎么就沦为阶下囚了?姐姐你知道吗,我要做皇后了,我的孩子将会是太子,而你,哈哈,我真是不懂,太后为什么会为你求情,你早就该死!”

  “罢了,不与你计较,好姐姐你就乖乖待在这里,自生自灭哈哈哈!”两个丫鬟馋着李容玉款款行得远了。

  容秀那时咳疾正重,也无气力与她争吵,她只惊于为什么太后要救她。

  眼前的太后仍是从前那个人,李容秀看着她,心里翻涌上恨,又渐渐瘫软。

  “参见太后娘娘。”夙元跪下叩拜,容秀怔了怔,被身旁的人一把拉得跪了下来“参…参见太后娘娘。”

  “二位大师快快起身。”太后扶了二人起来。

  容秀的手微微闪躲,又在空中停了,才放下。

  “坐下吧。”太后指了两侧的软椅。

  “是。”

  “日后为哀家讲佛之事就劳烦各位大师了。”太后端起面前清茶抿了一口。

  “是。”夙元站了起来,微微躬身,双手合十行了礼。

  容秀像个木头一般杵着,见太后朝自己望过来,立马低下了头。

  “这位大师瞧着有些面熟,好像哀家在哪里见过…。”太后打量着容秀,微微闭上了眼回想。

  “太后从前去寺里时,贫僧随侍在住持身侧,是见过娘娘的。”容秀这么答上去,心里慌作一团乱麻。

  她在入宫前与太后是见过的,那是自己才不过豆蔻年岁,五年光景,变化是有的,不过太后应该认不出来…要面不改色,要坐怀不乱!

  “许是哀家忘了吧,还有一事,明日的春日宴几位大师记得出席,不少官眷也会来,郑国公还托哀家为他引荐护国寺的大师呢!”太后一手搭在椅沿上,望着二人笑着。

  “谢太后。”夙元捻着珠子的手不知为何有些慌乱。

  “谢太后。”容秀也应着。

  “无事了,二位大师先下去歇息吧。”太后挥了手,便拿起身侧桌上的经书翻了一页,启唇默念着。

  “秀…咳……”出了门走得远了,僧人开口第一个字又是秀字,怕是一下子改不过来。

  “小师弟,”僧人又换了称呼,虽有些怪异,可至少比上清好记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她小师弟,可能她看起来比较小?

  “怎么了?师父?”容秀听见忙加快了步子屁颠屁颠跑到他身侧。

  “小师弟,你可知道明日的官眷里,也有李家。”僧人慢了步子,好让身边这只虫能跟得上。

  “我…”容秀拍了自己的脑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她那些好姐姐个个是眼尖儿的,保不准一眼就看穿,然后当场揭露她。

  “那怎么办?”容秀扯了扯僧人的袖子。

  “找个地方藏起来。”僧人一本正经。

  “藏…?藏哪儿呀?对了,师父你今日还非要让我来这儿,为什么明日我不可以出席?”容秀望着芳华亭满院的夭夭桃花。

  风吹过桃花簌簌地落,她伸了手,一朵正落在她手掌。

  “今日我可没说。”僧人加快了步子向前走着。

  “什么?”要不是怕他心中不悦,她怎么会来?如今他这是在抵赖?

  伸手接满了一掌桃花瓣,跑着对准了前面那人的背狠狠砸过去,却一瓣没砸中。

  “等等我!”容秀又接了一掌花瓣。

  眼前的人已穿过了芳华亭,只留下一抹素袍影子。

  容秀像箭离弦似的跑过去,溜到僧人边上,伸手放了他头顶,松了手。

  僧人头上下起了花瓣雨,粉色桃花瓣落在头上,肩上,袖上,萦绕鼻尖的是一阵阵的香。

  “哈哈哈!”容秀笑着跑远了。

  僧人伸了手抚去了头上的花瓣,又拍了拍衣袖,不与前面那猴儿计较,仍慢悠悠地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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