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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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秀立在祖母房外,想推开门,又放下了手。

  从走廊这头晃到那头来来回回转悠,不时扒着门缝往里头瞧着,门外侍候着的两个丫鬟都为她心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气推了门走了进去。

  她从进门一直低着头,仿佛脚上生了朵花,眼睛一刻舍不得离开,好像抬了头谁要吃了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刘嬷嬷正在侍候老太太喝药,嬷嬷是个贴心的,一勺一勺地喂着,轻轻吹凉了些再送进老太太口里。

  老太太抬眸瞧见了容秀,连眼前的药都不喝了,连连从袖子里取了帕子匆忙拭去了唇边的药渍,欣喜万分地朝容秀挥了手示意她过来,待人走近了拉了她的手坐下。

  不出容秀所料,祖母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阿秀,今日你与那陈家公子聊得如何?”

  “尚…尚可……”容秀淡淡道了一句,实则内心早已波澜万丈,“是做得朋友的…”她又附了一句,她不好驳了祖母的一片心意,陈家公子已然对自己好感全无,自然不会上门提亲,她也算放心了。

  抬眸见了刘嬷嬷欲言又止,眉头紧锁的脸,才回过神来。

  连忙端了白玉瓷碗,“先不说容秀的事儿,您得先把这药喝完啊!”她轻轻舀了一小勺汤药,送到祖母唇边。

  祖母却轻轻偏过头去“这药着实苦得很…方才忍着喝了大半碗,现下是真的不行了…”

  “祖母,良药苦口,喝了最后这一点儿,容秀去厨房给您拿蜜饯儿,好不好?”从前是祖母哄着她,如今换她哄着祖母了。

  “好。”老太太端了一整碗汤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

  “阿秀,陪我去外头走走吧。老太太望着窗外。

  “好。”容秀搀着祖母在院儿里逛着,老太太是个喜清淡的,院子里只载了行行的翠柳,风不必吹,柳絮自悠悠地飘着。

  她很小的时候,这些柳树就栽在这里,父亲要为祖母栽上嫩柳,再添些花儿,祖母总不愿。

  祖母是个念旧的人,用旧了的东西不舍得扔,穿的是从前过的旧衣裳,还是她偷偷趁着祖母不在扔了几样覆了厚厚灰的玩意儿。

  “阿秀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坐在祖母腿上,听祖母讲故事,每次啊你都能照着祖母的故事编出许多新故事来讲给祖母听,比祖母讲的故事还要精彩许多!”老太太说着咯咯地笑着。

  “当然记得了!”容秀搀着老太太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我的阿秀最爱听故事,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会讲故事的郎君才好!”老太太抚了容秀的手。

  “那是自然。”容秀望着满院苍翠,淡淡舒了一口气。

  ……

  半月过去了,老太太身子也大好,容秀才安了心。

  想着去寺里替祖母祈福,脑子里倏然现了小和尚的脸。这半个月日日夜夜守在祖母身边,一直未得空,也该去探探了。

  她又窃喜,时间隔了久些倒也是好的,这样小和尚好忘了她那天狼吞虎咽啃猪蹄儿,满脸酱汁的囧样,也不知道小和尚会不会挂念她…

  “祖母,我想去寺里一趟。”容秀和祖母只道要去烧香拜佛,“还要去见个人”这句话却不能言说。

  祖母只点了点头“好,你去吧,不必挂念我…”

  “我会早些回来的。”容秀握了祖母的手。祖母的从不过问反而让她忧心。

  护国寺同寻常的寺庙正殿一样,都有两道门中间一道大门,两旁两道小门,中间的门只有出家人才可以出入,被称为空门,而两旁的们可供香客们进出,进出需跨过门槛。

  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满院玉兰,清香扑鼻,两棵菩提,洁白如玉,树上系了红丝绸,红绸上书的是万家夙愿,风吹了,飘飘洒洒。

  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五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

  大殿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

  容秀跨过门槛儿,进了殿门。

  殿里焚了沉香,几个淡蓝麻衣的僧人跪坐着,嗒嗒敲着木鱼。容秀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向下至嘴边停顿,许了愿,再向下至心口,默念,摊开双掌,掌心向上,上身拜倒。

  小女陈三愿。

  一愿高堂枕席无忧。

  二愿知己喜乐安平。

  三愿…三愿他,年年皆胜意,岁岁都欢愉。

  住持点了香递给容秀,她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香,高举过头顶作揖。

  作揖后,把香插在香灰里。第一支香插在中间,心中默念:供养佛,觉而不迷;

  第二支香插在右边,心中默念:供养法,正而不邪;

  第三支香插在左边,心中默念:供养僧,净而不染。

  上完香后,对了佛像,肃立合掌,恭敬礼佛,又向住持讨了平安符,点了长明灯。

  刚跨出殿门,正见了僧人的背影,“小和尚!”容秀喊得有些急,声音清响,引得底下几个扫着落叶的僧人抬了头看着她。

  容秀微微低下了头,两手捂着脸,从指缝里看着僧人。

  僧人止了步,微微诧异,停了捻动佛珠的指,转了身,有些木然。

  “小和尚等等我!”容秀低了声音,压着嗓子道。

  而罢像只小蜜蜂似的飞到他身侧绕在他耳边嗡嗡嗡,“小和尚,我这么久没来了,你有没有想我啊?我今日是来为祖母祈福…祖母这半月身子不大好,我求了张平安符去…这半月抽不得空来听你讲故事,你没有怪我吧?”容秀睁着一双杏花眼望着他。

  “不会。”僧人又轻轻捻动了佛珠,向着穿堂走去。

  容秀紧紧跟在他身侧,“小和尚,你要到哪里去?那今日是不是不能讲故事给我听了?”

  “秀姑娘…”他微微动唇,声音很轻,“怕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再为你讲故事了……”僧人淡淡道,却黯然攥紧了手中念珠。

  “怎么了?是不是住持不喜欢我?那我以后便少来。”容秀说完了这番话,又有些歉疚,住持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陛下亲召了护国寺大师入宫为太后讲佛偈,住持命了我和几个弟子去…后日,便要入宫了。”僧人慢了脚步。

  入宫。

  心中像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又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硬生生压了下去。

  终究还是要如此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或许一年,或许三年,也或许不回来了…”

  “那你就不能讲故事给我听了。”

  “还会的。”

  “……”

  “秀姑娘?”僧人见她怔怔立在原地,轻轻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你……等我。”容秀声音微微颤,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地跑过穿堂,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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